(十)偃王失国
上文提到,宋国的后昭公子特即位时(公元前450年),历史已进入战国时期(公元前476至前221年),此时,曾显赫一时的“春秋五霸”,已经谢幕,历史开始进入“战国七雄”( 齐、楚、燕、韩、赵、魏、秦)争霸时期。
宋后昭公子特在位期间(公元前450年至前404年,在位四十七年),相传他曾聘请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翟(即墨子),担任大夫之职,参入国政。期间,墨子曾留下了“上无君上之事,下无耕农之事”等言论。史书记载:这期间,与宋国一直敌对的“战国七雄”之一的楚国,为争雄中原扫除障碍,在楚惠王、楚声王时期,曾两次派兵包围宋国都城(在此之前宋共公时期,因发生水患,都城已由河南商丘迁至相城,在今安徽淮北市相山区),但在墨子及其弟子的援助坚守下,最终都未能攻克。说明这时的宋国,国力还十分强大。
后来,由于宋后昭公重用戴欢为太宰(宰相),与司城皇甫共执国政,两人为争权夺利,互相攻击。最后,司城皇甫打败戴欢。后昭公为了躲避内乱,被迫逃亡于“鄙”地(即国境边界的偏远地带)。在外流亡三年,内乱平息后,才得以复位,直到公元前404年去世。
另据《新序》等史籍,还曾记载了“宋昭公逃亡知过”的典故。原文有:“宋昭公出亡,至于鄙,喟然叹曰:吾知所以亡矣。吾朝臣千人,发政举事,无不曰:‘吾君圣者!’侍御数百人,被服以立,无不曰:‘吾君丽者!’内外不闻吾过,是以至此!由此观之,人君之所以离国家失社稷者,谄谀者众也。故宋昭公亡而能悟,卒得反国”。意思是说:宋后昭公逃亡,到达了邻国边界,十分伤感地说:“我知道亡国的原因了。我的朝廷中做官的千把人,当面议论朝政的时候,没有一个不说:‘我们的君主是圣人!’侍者卫士数百人,穿着官服站在朝堂上,没有一个不说:‘我们的君王长得很帅!’朝内朝外都听不到说我的过错。因此到了这个地步!”从昭公身上可以看到,国君之所以有过失而不自知,都是由于谄媚奉承的人太多了。昭公逃亡后终于醒悟,所以最后得以返国恢复了君位。
史书还记载:宋昭公去世后,由他的儿子购由继位,史称“宋悼公”(公元前403—前385年,在位十八年)。他是宋国第二十八任国君。
据历史学家杨宽先生等考证,从《史记・韩世家》中关于:“(韩)文侯二年(公元前385年),……伐宋,到彭城,执(俘虏)宋君”的记载推测,这位“宋君”应该就是宋悼公。因为宋悼公时,宋国已经衰落,由于又受到西部新崛起的韩国(战国七雄之一)的侵略威胁,被迫将都城从相城迁往东部的彭城(今江苏徐州市)以避其锋芒。而根据“到彭城,执宋君”推测,悼公也有可能在作战中或破城后,曾被韩文侯军队所俘虏,或者甚至被杀害。因此,后来他被追封谥号为“悼”(即悲痛悼念的意思)。据史学界论证,古代对去世的帝王追封谥号,用字是非常有讲究的,不是死的非常悲痛或非常悲惨,是不会轻易使用“悼”这类文字的。
另据史书记载:曾经是“春秋五霸”之一的晋国,到春秋末期,由于出现了内讧,被国内三大贵族韩氏、赵氏、魏氏所瓜分,并建立了韩国、赵国、魏国三个诸侯国家;史称“三家分晋”。从而使晋国不复存在。
这些新兴国家,通过推行法家主张,改革弊政,强化中央集权统治,并大力奖赏农耕、垦荒,尤其注重提拔立下战功的人,从而开始富国强兵,先后分别成为战国七雄之一。
到韩文侯时期(公元前386至前377年在位十年),韩国继续推行法家代表人物申不害的中央集权制改革,以富国强兵为国策,国势日渐强盛,并开始向外急剧扩张。
史书记载:韩文侯二年(公元前385年),韩国进攻郑国,占领阳城(今河南登封东南)。随后又进攻宋国,打到彭城(今江苏徐州市),俘虏宋国国君。七年,进攻齐国,曾打到桑丘(今山东济南)。十年,韩文侯去世,子哀侯即位。这时韩国的领土,已逐渐达到黄河以南、颖水之滨的洛阳之间,西北与山西接壤,南至淮河与楚国为邻。直到公元前230年,韩国被秦国所吞灭后,而改设成为秦国的颍川郡。
另有史书说,韩文侯攻破彭城后,将不屈服的宋悼公俘虏并杀害了。宋悼公的世子子田,面对强敌,为保存势力,被迫屈服求和。韩文侯也深知:作为上公之国和曾是“春秋五霸”之一的宋国,不是他这个新暴发户所能一口吞灭掉的,所以抢掠一番后,才开始撤兵。此后,子田继位,史称“宋休公”。
还有史书说,宋休公的后裔子孙,为铭记京都彭城失守的耻辱和教训,从此改姓彭都氏,秦汉时又简化为单姓彭氏、都氏。
宋休公(公元前385—前373年,在位13年),他是宋国第二十九任国君。休公在位期间,正是战国七雄争霸中原时期,各国军队除了纵横于战场、刀兵相见外;更突出的特点是,以苏秦、张仪等为首的纵横家们,奔走游说于各诸侯大国之间,通过出谋划策,纵横捭阖;为推动合纵、连横,鼓动远交近攻,拉拢打击,可谓不择手段。这期间,宋国在各诸侯大国的夹缝中求生存,大多数时间以自保为主,与当年争霸时期,已是不可同日而语。
宋休公去世后,由他的儿子辟兵(又名璧兵)继位,史称“宋辟公”(又称“宋后桓公”或“宋桓侯”;公元前372年—前370年在位3年)。他是宋国第三十任国君。
相传辟公在位时比较昏庸,并奢侈无度,曾大兴土木,修筑“苏宫”。而且不遵守法度,赏罚不当,从而引起宫廷内乱。如韩非的《二柄篇》说,“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”。《人主篇》说:“宋君失其爪牙于子罕” 。意思是说,由于宋辟公使用刑罚不当,被(司城)子罕所利用,而失去了左右臣属的拥护和支持。《竹书纪年》说“宋剔成肝(又称司城子罕)废其君璧(辟兵)而自立。”即司城子罕最后废掉辟公,而自立为君主。
因为司城子罕,又名剔成、剔成肝;因其担任“司城”(即司空,因宋武公的名字叫司空,后来为避开武公的字讳,改司空为司城;主要负责土木工程建设和车服器械制造等)之职,又称“司城子罕”。因为他是宋戴公的后裔子孙,当时已在宋国公室中,形成了子姓戴氏这一豪门望族,属于宋国公室“七大望族”之一。所以,有史书上把这次宫廷政变,称之为“戴氏代宋”。其实,这“七大望族”都是宋国公室的后裔子孙,并不存在谁代谁的问题。
需要说明的是,历史上名叫“子罕”的有多个。如宋平公时有贤臣乐喜子罕,并流传“子罕拒玉”的著名典故。相传担任“六卿”之一司城的乐喜子罕,又称司城子罕。他因拒绝别人送给他的玉璧,而以“不贪为宝”的清廉形象,留名青史。后来他的孙子乐祁(子梁),以祖父职务之名,改本族子姓乐氏为司城氏。从而使宋国公族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姓氏——司城氏。
也有史书说:“剔成”本是“司城”的谐音,由于后来被他的弟弟宋王偃所驱逐,其晚年结局不明;所以史书记载不同于其他宋国国君,而大多直呼其名“剔成”或“剔成君”,而不以“某某公”相称。也有史书说剔成君后来被追封谥号“宋隐公”。而此时的宋辟公,史书上又称之为“宋桓侯”或“宋后桓公”,大概也与这段不同寻常的历史有关。
而据《史记.宋微子世家》记载,则与上述说法有所不同。《宋微子世家》说:宋辟公去世后,由他的儿子剔成继位。(原文:辟公卒,子剔成立。剔成四十一年,剔成弟偃(宋王偃)攻袭剔成,剔成败奔齐,偃自立为宋君)。
《史记》是西汉时司马迁所编的一部国家正史。 而《竹书纪年》是由战国末期魏国史官所著(写在竹简上),于晋朝时出土后整理成书,被史学界称之为“中国第一部编年史”。此书编写年代比《史记》早,而正式出版时间则比《史记》晚。谨将上述两部史书中的相关记载,摘录于上,供读者参考。
相传剔成君在位41年(公元前369至前329年),他是宋国第三十一任国君。那时的宋国,面对周边“战国七雄”中的齐、楚、魏、韩等强邻的虎视眈眈,可谓危机四伏。据史书记载,剔成君继位初期,还很有作为。但后来在齐、楚、魏、韩等列强的威逼利诱下,逐渐束手无策,只得逆来顺受,委曲求全。
剔成君的弟弟公子偃(史称宋王偃),据史书记载:他长得“面有神光,力能屈伸铁钩”;即相貌堂堂,力大无穷,能把粗壮的铁钩拉直。相传公子偃向来看不起他的哥哥剔成君;后来终因政见不同,矛盾加深,竟势不两立。待公子偃羽毛丰满后,遂驱逐剔成君,剔成君被迫逃奔齐国。相传后来逃至微山岛(今山东微山县微山湖),因看到这里景色优美,便隐居下来。相传他的后裔子孙繁衍生息,世代定居于微山湖一带。
公子偃赶走剔成君后,自立为国君,此时史称“宋君偃”。他即位后,一改剔成君时的内外政策,一方面学习模仿战国七雄普遍推行的中央集权制改革,并通过奖励农耕、垦荒和奖赏作战有功将士,走富国强兵之路;一方面招贤纳士,广揽人才;从而使宋国又逐渐恢复强盛。
史记上记载:宋国首都曾经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,在城墙的拐角处,有一个麻雀巢里,发现一只刚孵出来的雏鹰。于是请宫廷巫师卜卦推断吉凶,巫师说:“小生大,乃反弱为强,成为霸主的先兆。”宋君偃听后大为兴奋,从此激起了他效法“战国七雄”、争霸中原的雄心大志,并开始付诸行动。
司马迁在《史记·宋微子世家》中说,“君偃十一年,自立为王。东伐齐,取五城。南败楚,拓地三百余里。西败魏军,取二城。灭滕,有其地。”因此号称“五千乘之劲宋”。就是说:宋君偃在位第十一年,自称为王(史称宋王偃、宋康王、宋献王)。在他的统率下,先后向东进攻齐国,夺取五座城池。向南进攻楚国,夺取土地三百余里。向西击败魏国军队,夺取二座城池。同时灭掉了滕国(在今山东滕州市),将原属滕国的疆土,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。从此,宋国成为拥有五千辆战车之劲旅的军事强国。
这一连串惊人的军事胜利,使宋王偃有些头脑发热。相传宋王偃认为自己功高盖世,前无古人。加之这时的“战国七雄”都相继称“王”,于是宋王偃也将本是祖上传给自己的上公之国的宋国国公称号,改称为“王”(也有史书认为是后来追封谥号为“康王”或“献王”;习惯仍称“宋王偃”或“偃王”)。
相传宋王偃(公元前338--前286年,在位五十三年,即宋国末代国君),由于取得了一系列军事胜利,从而引起了周边邻国的共同警觉与敌视,将他视为严重威胁。于是,本来为争夺霸权打的不亦乐乎的齐、魏等国,纷纷调转矛头,共同对付新的强敌宋国。尤其是齐国,不仅被一向受自己挤兑的宋国连夺五城,还把自己的附庸国滕国也一并吞掉,其愤怒之情可想而知。
于是,齐国齐湣王(湣,读闵min;这时的齐国国君已不是姜子牙的后人,而是被田氏家族夺权后,成为田氏齐国)几次对宋国发动进攻,但由于宋国正处于士气高涨时期,因此都以败退而归,一度使得齐国也无可奈何。
史书记载:宋王偃晚年(相传活到八十多岁,在位五十多年)年老昏庸,骄逸奢侈,独断专行。不仅在继承人问题上反复不定(相传宋王偃曾年老退位,由其子宋载即位为“元王”,但不久他又驱逐“元王”而重新夺回王位,先后二次执政,直至亡国。详见本节后文),造成太子党互相争斗不休。而且宋王偃晚年喜欢任用阿谀奉承之徒当权误国,如奸相唐鞅(读央yang)掌权,谗言挑拨驱逐太子(即元王宋载)等,从而引起内乱不断,危机四伏。
宋国国内的动荡不安,给了齐国以可乘之机。公元前288年,齐湣王采纳著名策士、纵横家苏代(早期纵横家苏秦的弟弟)的建议,与赵国会盟于阿城(今山东阳谷东北),开始联合进攻宋国,并夺取了宋国的淮北之地。第二年,齐国又与赵、韩、魏、燕联军合纵进攻宋国的盟国秦国,同时出兵夺取宋国的平陵城(今山东定陶东北)。第三年,即公元前286年,齐国集中兵力,又与赵、韩、魏、燕等国联手,命大将军韩聂为统帅,发动了第三次对宋国的猛烈进攻。
危在旦夕的宋王偃,考虑自己的盟国秦国相距太远,鞭长莫及;所以只好派大臣臧子向邻国楚国求救,但楚国是宋国的老对手,收下宋国使者的重礼后,却采取“阳许之”,即表面上答应援救宋国;“而阴欲齐、宋两败”,即暗地里盼望着齐国和宋国两败俱伤,他好坐收渔翁之利。
结果,宋王偃苦苦久等,而楚国的援军不到。加之,宋国人心涣散,接连遭遇败绩,终于被齐国联军攻破宋国都城。宋王偃被迫逃亡,最后逃到魏国的温地(今河南温县西),悔恨交加,投神农涧而死。
从此,由宋微子创建、横跨西周和春秋战国时期、立国七百五十余年、传二十六世、历三十二公(也有史书算上短暂而非正常继位的宋君游、君御和君启三位,共三十五任国公)的上公之国宋国,最后丧失于宋王偃手中。亡国后的宋国疆土,被相邻的齐、魏、楚等列强瓜分。宋国公族为避祸乱,被迫四处逃难,流落他乡,分散各地。
相传,从此以后,宋国公室的“子姓宋氏”,为怀念故国,以国为姓,开始普遍统称为“宋氏”。
“战国七雄”中的齐国,依仗合纵联军的势力,虽然打败了宋国,并与魏国、以及坐收渔利的楚国,三家瓜分了宋国的疆土。但因连年用兵南方,造成北部防御空虚;加之国力损耗过大;而且各大诸侯国也不容齐国一国独大,以致新的危机来临,两年后终于又引发了五国合纵破齐的结局。
原因在于,齐国带头攻灭宋国,打破了大国之间的平衡,不仅加剧了齐国同秦国、赵国、燕国的矛盾,也由于失去缓冲,使韩、魏、楚三国感到构成了新的威胁。因此,导致齐国与各大国矛盾日趋尖锐。这时的燕国便利用这一形势,积极游说活动,终于和各大国结成攻齐联盟,于公元前284年(仅隔二年),燕国上将军乐毅即统率燕、韩、赵、魏联军攻打齐国,经过“济西之战”大败齐军主力,并接连攻取了齐国七十余城,最后只剩下莒城(今山东莒县)和即墨(今山东即墨)的齐国,近乎亡国。齐湣王逃入莒城,被淖齿(齐国宰相)杀死。此后,王孙贾(齐湣王的近侍大臣)又与莒人联合杀死了淖齿,拥立齐湣王之子田法章为齐襄王。随后,燕军又发兵围攻即墨,城中推举田单为将,双方相持达五年之久。到公元前279年,田单组织反攻,用著名的“火牛阵”大败燕军,收复失地。齐国虽然恢复了大部国土,但元气大伤,无力再与强秦抗衡。到公元前221年,秦国先后灭掉韩、魏、楚、燕、赵后,派大将军王贲,从燕国南攻齐国,俘虏齐王田建,齐国也终于灭亡。
附记:
附记一:
关于宋王偃的身后故事。
宋王偃失国而身亡后,有些史书上又给他添加了不少抹黑的故事。如。东晋时期干宝(?~336年)编撰的《搜神记》中,描写了一个宋王偃霸占臣下之妻的故事。故事说,宋王偃因见封丘舍人韩凭之妻息露美貌无比,就千方百计霸占到手,逼得韩凭自杀,最后息露也坠城而死。息露临死前写下遗书,请求与韩凭合葬,偃王不允许,分开埋葬后,竟出现了奇迹。两座坟墓上,忽然各长出一棵小树,然后越长越大,树枝伸到一起,根在地下相交,而树枝相攀相附,结成连理。又有一雌一雄两只鸳鸯,在树上栖息,早晚都不离开,交颈悲鸣,凄惨的叫声动人心扉。从此,“相思树与连理枝”的故事,便家喻户晓,人人皆知。
其实这个故事,就是发生在四五百年以后,东汉末期建安年间(公元196—219年)的《孔雀东南飞》,只是故事情节略有不同。《孔雀东南飞》说:东汉时期,庐江太守衙门里的小官吏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,夫妻恩爱,但不被婆母所容;后来刘兰芝被焦仲卿的母亲赶回娘家,她回娘家后发誓不再嫁人。她的娘家逼迫她改嫁,她便投水死了。焦仲卿听说后,就在自家院子的树上吊死了。焦刘两家商量合葬,并在坟墓两侧栽上梧桐,后来这些树的条条树枝互相覆盖,片片树叶互相连接;树中有一对鸳鸯等等情节,几乎与《搜神记》完全相同。两相对照,其移花接木的虚构故事,便一目了然。
还有史书上说,书生惠盎(读昂ang)去见宋王偃。偃王见他是个儒生,就顿足大笑说:“我所喜欢的是勇敢有力的人,从来不喜欢书生。客人您准备用什么来指教我呢?”惠盎说:“我这里有一种办法,可以使那些勇敢的人虽有力气,却刺不入,击不中,大王您想知道这种办法吗?”偃王说:“我倒很想听听。”惠盎说:“刺不入,击不中,虽然好;但有人敢于击、敢于刺,毕竟还是受了侮辱。我还有一种办法,使得那些勇敢的人不敢刺,不敢击。不过,所谓不敢,不等于不想,只是时机未到而已。而我还有一种更好的办法,使得一切人根本不想去刺,不想去击。这不更好吗?”偃王说:“说说听听!”惠盎说:“当然不想去刺,不想去击,也就是不理会你,那里比得上互相亲爱,互相帮助呢!我还有一种办法,能使天下人人愉悦,互相亲爱,互相帮助,这种办法比勇敢有力的人更高一筹。这是上面四种办法中最好的办法了,难道大王您就不想知道吗?”偃王说:“这种办法好啊!我真想得到它。”惠盎说:“孔子与墨子的仁义之道,就是这样的办法。孔子、墨子自己没有国土,却被人们当作君王一样看待;虽然没有官职,却被人们像最高的长官一样尊敬。现在天下的男人和女人,无不伸长脖子,踮起脚跟盼望着,大家能够和平共处,互惠互利。如今大王您是拥有万乘至尊的国主,如果您确实有实行孔子与墨子主张的意愿,那么,全国人民都会得到实惠,您就会比孔子、墨子更胜一筹。”偃王听了,无言以对。于是,惠盎退了出来。偃王对左右大臣们说:“这个人真是能言善辩啊!我真的被他说服了。”但偃王过后,并没有接受惠盎的劝告。
另有史书说,宋王偃问相国唐鞅(读央yang):“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,但是臣民们还是不怕我,这是为什么?”唐鞅说:“主公杀的人,都是有罪的人。只杀有罪的人,没罪的人当然不必害怕。主公想让臣民害怕,就要不管有罪没罪,时不时地杀他一批。那样臣民就会人人自危,对主公自然非常害怕了。”偃王觉得有理。但过了不久,竟把唐鞅也杀了。
还有史书说,齐王派大军进攻宋国。消息传到宋王偃那里,他不相信这是事实,便派人去侦察齐军的动静。时间不长,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:“齐军已经越过了边境,全国上下人心恐慌。”左右近臣都对宋王偃说:“这完全是俗话所说的‘肉里会自己生出蛆虫’啊!凭着我们宋国的强大和齐军的虚弱,怎么能会这样呢?”偃王听罢大怒,把派去侦察的人杀掉了。他接着又派人去侦察,第二个人的回报仍然和前一个人一样,偃王又把他给杀了。这样一连杀了三个人,之后又派第四个人继续侦察。当时,齐军已经逼近宋国的国都了,但这个被派去侦察的人,害怕被杀,只好撒谎说:“根本没有看到齐军的影子,老百姓也平安无事。”宋王偃听罢非常高兴,奖赏了这个侦探,侦探从此溜之大吉。由于宋军没有做出任何防御,因此齐军一路长驱直入,攻破了宋国国都。直到这时宋王偃才醒悟过来,他急忙登上马车,飞快地逃命去了。宋国从此也就灭亡了。
古人说过:亡国之君,过错自然多些,而且雷同之处,在所难免。
附记二:
关于对宋王偃的不同评价。
据钱穆先生(1895—1990年,江苏无锡人;字宾四,笔名公沙、梁隐、孤云,晚号素书老人、七房桥人;中国现代著名史学家、思想家、教育家、国学大师,民国中央研究院院士,后任故宫博物院特聘研究员)所著《宋王偃即徐偃王说》一书考证:认为《淮南人间训》载:“徐偃王好行仁义,割地而朝者三十二国。王孙厉谓楚庄王曰:王不伐徐,必反朝徐。楚王曰:善。乃举兵而伐徐,遂灭之。”《后汉书东夷传》载:“偃王处潢池东,地方五百里,行仁义,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。穆王得騄骥之乘,乃使造父御以告楚,令伐徐,一日而至。于是楚文王大举兵而灭之。偃王仁而无权,不忍斗其人,故致于败。乃北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,百姓随之者以万数,因名其山为徐山。”
同时钱穆先生引用杨倞(读亮liang, 唐宪宗刑部尚书杨汝士之子,曾任大理寺评事,著有《荀子注》等)注曰:“国灭之后,其臣子各私为谥,故不同。则是王偃谥康谥献,于当时本非通行,故野人小民,遂乃倒王之名以为称。…宋亡于齐,其后楚得其淮北徐地。当时盛毁之者,拟之桀纣,盖出诸列国之君卿。而宋之小民,则口道仁义不能忘。凡今先秦书记宋偃之不道者,皆本列国史记。而宋以国亡无史,其仁义之设施,已不足自传于后世。惟野民小人之所称誉,谓徐偃王行仁义而亡国者,其流传失真,乃误以为春秋之徐,或乃以谓在楚文在时,或乃以为当周缪王之世。传者弗深考,乃不知其即宋王偃。古事流传,其漫迤流衍如此者多,不足怪也。”
又引用《吕氏春秋》载:“魏惠王谓惠施曰:寡人实不若先生,请得传国。”其时学者方唱尚贤传国之高论,策士和之,时君震于其说,燕哙(读快kuai,战国时燕国燕王哙,燕哙曾让国于子之,造成燕国大乱)竟让子之而国亡。今去其事仅十五年,赵武灵、宋偃皆六国贤君,好名,同传其国于子。·····宋王既老,国人解体,而四邻皆敌。·····观李兑(战国时赵国大臣,曾发兵保赵惠文王,杀太子章,逼死赵武灵王。从此独专国政,由司寇升任相国)其民亲上守坚之说,亦足证“桀宋”之为诬也。
以上钱穆先生根据战国末期《荀子·王霸篇》和唐宪宗大理寺评事(朝廷大理寺掌管刑狱案件审理的官员)杨倞所著《荀子注》 等书考证,认为《淮南人间训》等所说的“徐偃王”这段历史,其历史背景和历史现实都说明应是战国末期的宋王偃(亦称宋偃王),而非春秋时期的徐偃王。宋王偃由于被“战国七雄”中的齐国等联合打败后,楚国又乘机迅速出兵,瓜分了宋国的淮北徐地(今江苏徐州一带)。获胜者们为了诋毁污蔑宋王偃,从而显示自己侵吞宋国的正当性;因此给宋王偃加上了种种莫须有的罪名。而把战国时期朝野之间颂扬他的“好行仁义”“诸侯拥戴”“行仁政”“贤君,好名”等美德,故意转移到离战国时期已近二百年的春秋时的徐偃王头上。由于宋王偃“国亡无史”(亡国后没有留下真实的历史)而任人栽赃;加之亡国后臣子们私自追谥他、并流传于史书上的谥号有“偃王”“献王”“康王”等比较混乱;使那些混淆真像的不实之词,让后来的人们也难以辨别真伪了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同时,通过考证当时相关历史,也足以证明,那些诬称宋王偃为“桀宋”的说法,大多都是污蔑之词。
附记三:
关于宋元王的考证。
钱穆先生《先秦诸子系年考辩》和杨宽先生《战国史》等文献,根据《战国策。赵策》和《吕氏春秋》等考证,认为宋国末期,宋王偃晚年曾让位于其子宋载(又称“载子”),宋载曾即位称“宋元王”。只是称王时间比较短暂,而且宋王偃又将元王宋载驱逐,自己重新夺回了王位,先后两次执政,直至国亡而已。因此认为宋国国君不是26世32君,应是27世33君。
下面摘自《先秦诸子系年考辩》和《战国史》有关章节,内中引用古文较多,比较古奥难懂,仅供参考。
钱穆先生《先秦诸子系年考辩》载:考《赵策》李兑(战国时赵国大臣,曾发兵保赵惠文王,杀太子章,逼死赵武灵王。从此独专国政,由司寇升任相国)之谓齐王曰:“宋置太子以为王,”是(宋)王偃时曾置太子为王。窃疑根据《战国策》《吕氏春秋》等考证,宋元君即其人,乃(宋)王偃所置太子为王者。故称元君,亦称元王也。又考李兑之说曰:“臣之所以坚三晋以攻秦者,非以为齐得利秦之毁也,欲以使攻宋也。(此谓非为毁秦有利于齐,特以便齐之乘间攻宋而已)而宋置太子以为王,下亲其上而守坚,臣是以欲天下之速归休士民也。今太子走,诸善太子者皆有死心,若复攻之,其国必有乱,而太子在外,此亦举宋之时也。”是宋置太子为王,正三晋攻秦之际。其时齐先已攻宋而无利。其后太子去国,齐乃乘隙而残之耳。齐闵王二年,楚怀王入秦不返。其明年,齐闵王三年,陈轸说魏、韩、赵、燕、齐五国合纵而戍魏、韩之西边以摈秦。(详据《绎史》卷百三十一,《周季编略》卷八上。)此即李兑所谓“臣之所以坚三晋以攻秦”之事也。然是时孟尝(君)新自秦归,方怨秦,故率韩、魏以攻秦,而赵、宋则持两端。《东周策》:“或谓周最曰:仇赫之相宋,将以观秦之应赵、宋败三国。三国不败,将与赵、宋合于东方以独秦。亦将观韩、魏之与齐也,不固,则将与宋败三国。”是也。
(《赵策》:“富丁欲以赵合齐、魏,楼缓欲以赵合秦、楚。”亦其时事。)其后闵王六年,秦与楚粟五万石。九年,楚迎妇于秦,秦、楚既和,故《策》言:“齐将攻宋而秦、楚禁之。齐因欲与赵,乃说李兑以攻宋而定封,李兑乃对”云云。是已在闵王十三年后,至十五年间也。据此知当楚怀王入秦,三国攻秦之际,正宋置太子为王之时。考楚怀入秦之年,赵武灵王传国少子,自称主父。宋置太子为王,正与赵同时,特不能定其孰先孰后尔。(按《战国策》:“秦孝公疾,且不起,欲传商君。”又犀首谓张仪曰:“请令魏王让先生以国,王为尧舜,先生不受,亦许由。”
《吕氏春秋》:“魏惠王谓惠施曰:寡人实不若先生,请得传国。”其时学者方唱尚贤传国之高论,策士和之,时君震于其说,燕哙竟让子之而国亡。今去其事仅十五年,赵武灵、宋偃皆六国贤君,好名,同传其国于子。后武灵饿死沙丘邱,而宋亦父子失和。太子出走,仇之者乘机觊利。宋王既老,国人解体,而四邻皆敌。李兑本主杀武灵者,至是亦赞齐攻宋,而宋遂以亡。观李兑其民亲上守坚之说,亦足证“桀宋”之为诬也。神龟所在,亦有天下之徵兆,此必当时民间传说,与周鼎入宋同例(参读《考辨》第九九)。
又按《韩非子说疑》载:燕君子哙(读快kuai,战国时燕国燕王哙,燕哙曾让国于子之,而造成燕国大乱)不安子女之乐,不听钟石之声,内不堙污池台榭,外不罼弋田猎,又亲操耒耨以修畎亩,子哙之苦身以忧民,如此其甚也,虽古之所谓圣王明君者,其勤身而忧世,不甚于此矣。然而子哙身死国亡,夺于子之,而天下笑之。
据此,则燕哙实亦贤君也。以燕哙、赵武灵之贤,可以旁推宋偃。凡其时能感动于学者所高唱禅贤让国之美论,而不惜身亲为之者,要之皆一时非常之君,比有其可取之一端,惟宋偃、燕哙皆身死国亡,不如赵武灵尚有功业震赫于当代,身虽不终,而国祚幸保,故宋偃、燕哙独膺世俗讥诟之锋。《韩非》书据燕哙特近,其言必可据信,亦犹如《孟子》之论宋王之仁政也。(参读《考辨》第九九)又考《穰侯传》:“赵人楼缓来相秦,赵不利,乃使仇液之秦,请以魏冉为秦相。”《索隐》:“仇液,《战国策》作仇郝,盖是一人而记别也。”今按仇液即宋相仇赫。盖宋、赵时相睦。至于赵惠文十一年,齐、秦称帝之岁,赵使董叔与魏氏伐宋,得河阳于魏。(见《赵世家》。)而苏代于是年自燕至齐,亦劝齐伐宋,不两年宋亡。则宋之逐太子而招来外患,盖在是年,即王偃五十年,正齐、秦称帝之岁。(以上摘自《先秦诸子系年考辩》)
杨宽先生所撰《战国史》也有与之相似的论述:“覆宋,宋遂举,是经过三番四复的进攻,才攻下的。宋王偃因此逃到了魏国,死于温(见《魏世家》、《秦本纪》)。这时宋之所以会被灭亡,主要由于宋王偃暴虐,所杀戮者众矣(见《吕氏春秋。淫辞篇》),国内矛盾十分尖锐;同时统治阶级内部也因争夺权利而分崩离析,不仅曾经继任为王的太子出走,诸善太子者皆有死心,而且由于相国唐鞅争权,发生了驱逐载子的事件,即荀况(荀子)所说:唐鞅蔽于欲权而逐载子(见《荀子。解蔽篇》),接着唐鞅又被宋君杀死”。